"如果上帝這時在你面前關了一扇門,祂就在另一頭為你開一扇窗。"西方常常有人就以這句話,為失意的人打氣。
在二戰的太平洋戰場,有一位海軍軍官,一開始真的是默默無聞,第一次出戰因為自己的”謹慎”失去了一個重創敵人的機會,但高層還是在接受他的自請處分之餘依舊看重他的長才。
賦閒一段時間,再次帶艦的這位軍官,終於遇上了這個誰都沒有好運到能碰上的機會。
他遇上了當時世界上最大的航艦!
而他,也沒讓這機會溜走………十幾個小時後,四發魚雷將這世界上最大的航艦的處女航終結掉。雖是大器晚成,但常被夥伴稱為幸運兒的他,就在這一刻,成為美國海軍潛艦部隊的驕傲。而他,也就此名揚四海。
(Joseph Francis Enright,September 18, 1910 - July 20, 2000)
約瑟夫.法蘭西斯.恩萊特(Joseph Francis Enright),於1910年誕生於北達科塔州的麥諾特。1933年自美國海軍官校畢業,在馬里蘭號戰艦上服了三年勤務後,再次回學校受訓並在1936年成為潛艦軍官,官拜上尉。
(老O-10造就了不少美軍潛艦精英)
在康乃狄克州新倫敦市的三年潛艦學校生涯中,恩萊特擔任訓練用潛艦O-10(SS-71)的艦長,也使他多了個”O-10 Joe”的綽號。完訓後的6年間,他在S-35(SS-140)與S-22(SS-127)上頭擔任勤務,也累積了寶貴的經驗。
(S-22與O-10相同,都是戰間期建造的潛艦,雖然不堪在第一線作戰,卻是不可或缺的主力)
(鯪魚號的同級艦)
1943年3月,他正式成為潛艦”Dace(鯪魚)”號(SS-247)的少校艦長。經過一段時間的密集訓練後,鯪魚號在9月6日離開新倫敦市,穿過巴拿馬運河,在10月3日來到太平洋戰場的珍珠港。經過驗收和重新整補後,鯪魚號再次啟航10月21日來到整補中繼站中途島,經過四天的整補,鯪魚號啟航前往位在本州南方海域的”第五巡弋區”。
但或許是老天爺要他多加磨練並掌握、創造機會之故,這一次的戰鬥巡弋並不順遂。
第五巡弋區是個很繁忙的日本海域,不光是日本帝國海軍各式船艦,日本民間的各式商船、油輪也是多到不可勝數。但是……一次又一次的攻擊機會就在恩萊特的眼前溜走,但讓他事後最捶胸頓足的事情是:帝國海軍航艦翔鶴竟然就在他眼前溜走,而當時翔鶴只距離鯪魚號九海浬,更教人搥心肝的是,恩萊特收到了機密電文,電文上明確的寫出該航艦的方位、航向與航速。
鯪魚號的處女戰就這麼灰頭土臉的結束,在12月21日回到中途島。隔天,恩萊特向上級J.B.朗斯塔夫上校自請處分。
自認嚴重失職的恩萊特在詳述當時的戰鬥經過的同時還提到:
我指揮的是一流的潛艦,身邊都是優秀的官兵,而且我還位處在可以接收到信號的區域,所以這一次的巡弋一無所獲,我應當負起一切責任,並讓更稱職的人來接替我的職位。
這件事,在美國海軍也創下了先例:向來只有高層長官與軍事法庭裁定被告是否失職後才能懲戒該失職人員,但從來沒有因自認”坐失良機”的優秀人員直接向高層自請處分。
(時任美國海軍潛艦部隊總指揮官的Charles_A._Lockwood)
面對這樣的事情,海軍高層也很頭大,因為沒有前例可循,但洛克伍德Charles_A._Lockwood將軍還是允諾了恩萊特的自請處分要求,在12月28日讓恩萊特卸下鯪魚號艦長一職。但海軍高層表面上是”懲戒”,實際上是讓恩萊特多一點時間”磨練”。在1944年1月1日,升任中校的恩萊特在數個月後調任成為中途島潛艦基地副指揮官,當時知道自己轉任這勤務的恩萊特自認為不再是高層所氣重的勇將了。但明眼人必定都知曉,若海軍高層真的要懲戒恩萊特,那應該是就給他連船都摸不到,只能處理公文的辦公桌位子然後做到退休為止。
在這半年的副指揮官生涯中,渴望上前線的恩萊特下了個決定:鼓足勇氣向高層請命再次帶艦出擊!海軍高層對於恩萊特的處分本來就只是意思一下,一收到恩萊特再次請命的公文後,二話不說立刻批准。
1944年9月,恩萊特再次成為潛艦艦長,這一次他帶的潛艦是”Archer-Fish(射手魚)”(SS-311)。
(奇跡之艦.Archer-Fish"射手魚")
(在中文翻譯裡常把Archer-Fish翻譯成”射水魚”,但是兩者是完全不同的文字。真正的Archerfish”射水魚”是一種原產在亞馬遜河的小魚,習性是以口中噴出的水柱攻擊靠近水面上樹枝、樹葉棲息的昆蟲、蜘蛛等動物……如果用水柱還噴不下來,還會全力衝出水面直接把獵物咬下來!!而美國海軍的Archer-Fish因為分成兩個字,正確的翻譯應該叫”射手魚”會較貼切些。)
10月30日,射手魚號離開珍珠港前往塞班島,11月9日抵達,並成為搜索與救援落水美軍飛行員的一個要角,航向一年前的作戰海域。
一年前失去的機會,就在恩萊特眼前再次出現,但這一次不是翔鶴,而是比翔鶴還要巨大,總排水量是二戰時期交戰雙方最大的航艦”信濃Shinano”。
(信濃唯一留存的照片)
(當時讓恩萊特捶胸頓足的翔鶴Shokaku,已在馬里亞納海戰中被Cavalla (SS-244)擊沉)
信濃本該是繼大和、武藏之後的第三艘,由於中途島一戰中一口氣失去四艘航艦,日本只得把這第三艘超級戰艦更改設計成航艦。在施工時期不但嚴令所有參與人員保密,不准聲張更不准拍攝。所以信濃就成了日本帝國海軍唯一沒有留下官方照片的船艦,而這艘唯一沒有留下影像記錄的船艦,除了日夜趕工所造成的品質低下之外,在乾塢注水讓艦體浮揚的時候,水閘故障突然開啟,使得艦體因大量海水湧入而衝撞乾塢……。
雖然經過檢查後,信濃的艦體沒有大礙,但所有在場的人心中已經蒙上陰影。而這個衝撞,很可能也讓原本就已經很低劣的施工品質所製作的結構,造成了各處大小不一肉眼所無法查覺的裂縫。
11月28日,射手魚號來到本州南方水域,擔任原本要進行的搜索與救援任務,不過當日美陸軍航空隊並沒有空襲日本。當晚2048時,射手魚號原本故障的雷達修復,試運轉的時候發現到030方位(東北方)12海里之外有個”小目標”,經過瞭望與數據比對後,最初研判該目標是一艘油輪,有一艘護航艦隨行。
這艘最開始被射手魚研判為”油輪”的目標,其實就是信濃號航艦,以及雪風(Yukikaze)、磯風(Isokaze)、濱風(Hamakaze)三艘陽炎級(Kagero_class_destroyer)驅逐艦組成的艦隊。
(雪風,最後成為國府海軍名艦"丹陽")
(磯風,在之後的坊之岬海戦中,拖救無法航行的矢矧而遭到轟炸,就在同樣無法航行的情況下,由雪風擊沉)
(濱風,同樣在坊之岬海戦中被擊沉)
信濃號於當天時間1330時離開橫須賀,準備夜間航行至吳港。本來應該留在橫須賀進行驗收的信濃,因為海軍省擔心信濃會成為空襲的目標,要即刻出港。(11月1日當天一架B29進行偵照作業途經橫須賀上空,就這麼拍到了剛下水不久的信濃,但弔詭的是海軍沒有分享到情報。)
當天晚上只有射手魚號目擊到信濃這艘龐然巨物以20節航速,以航向210朝著射手魚而來,而當時這一大片水域也沒有其他美軍潛艦可以支援。恩萊特下令射手魚朝航向210全速航行(換言之現在射手魚在信濃的前方)。射手魚的水面航速只有18節,潛航的航速更慢(這是所有二戰時期潛艦的問題),如果直接朝著信濃直衝,不但討不到便宜還會葬送掉全艦官兵性命。而且恩萊特也不確定信濃號是正在做Z字航行或是打算直接航向菲律賓,所以暫時選擇這個航向”跑給信濃追到足夠距離再一記回馬槍”,一面密切監視。
信濃號的一名瞭望手在2200時發現到潛望鏡蹤跡,但經過其他區域瞭望手的查證後,認為是誤報,所以沒在追究下去。
但是在2245時,信濃號右舷的瞭望手發現到不明目標,確認之後疑似是小型船隻,和信濃的航向相同。就在阿部俊雄艦長(官拜上校)正要信號手亮起信號燈要求識別時,位在信濃前方的磯風號驅逐艦朝向不明小船全速航行。
其實日本艦隊發現到的不是一般船隻,正是以浮航狀態全速前進的射手魚,瞭望台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燈號,以及全速衝向他們的驅逐艦磯風號……。
射手魚全艦警報響起,全員就戰鬥位置迅速備戰。
時間略回推到2140時,同樣在瞭望的士兵歐文.史都華向艦內報告:
長官,那看起來像一艘航艦。
經過同樣在以潛望鏡瞭望的安德魯斯上尉確認之後,恩萊特這時才知道自己遇上了個大傢伙。但是翻遍識別手冊就是找不到這一艘”有著傾斜煙囪,艦首像重巡洋艦,艦尾像翔鶴”的航艦。
正當射手魚要撤下所有瞭望台上所有人員準備下潛應戰時,那艘航艦的桅頂竟然亮起紅燈足足十秒鐘,熄掉幾秒之後又亮了十秒鐘。更教人驚訝的在後頭,驅逐艦竟然轉向了!而正在射手魚號所有官兵不知其所以然的同時,日本艦隊轉向朝航向180航行,打算朝著射手魚的後頭繞過。
射手魚只是艘二戰時期,浮航航速遠比潛航航速快上一倍的柴電潛艦,可不是現在動輒潛航航速輕鬆破30節的核動力潛艦,更不是以先進技術再重新打造的新世代柴電潛艦。面對這樣的狀況,恩萊特由衷希望這個目標就被他這麼咬下,但是以目前的局勢連追上艦隊都不可能,更不用說繞到她們前方放魚雷。但他還是發了電文送回珍珠港報告情況,也目送著左舷逐漸遠去的日本艦隊……。
紅色信號燈,其實是阿部艦長喝令磯風號回復艦隊陣型的最後警告,阿部一直畏懼先前截收到的雷達信號是美軍潛艦狼群戰術的前奏,所以他嚴令所有護航艦都不能更動位置,以防航艦被敵軍潛艦群圍攻。
其實這個雷達訊號是射手魚試開雷達的結果,但射手魚也就這麼發現了信濃。
彷彿是應驗下水時的惡運,2322時,信濃號的輪機室傳來報告:其中一具大軸過熱,若不減慢航速,軸承會燒壞大軸也會磨損。阿部艦長雖不高興,但是這艘船本來就沒有完成驗收,有這樣的缺失也只能忍耐下來,同意減慢航速。
同一時間,信濃的通信室也截收到原本甩掉的射手魚的電文,阿部原本的不安更加嚴重,也更確定敵軍的狼群就在這片海域附近。
2340時,阿部通令艦隊轉向航向270,朝正西方,向紀伊水道航行。
阿部本來是打算讓在前方佈署的美國海軍狼群空等一場,但他哪裡曉得,根本沒有所謂的狼群,只有一條名為”射手魚”的機械鯊魚,正期盼著這頭巨鯨轉向。
發出電文後的射手魚,依舊浮航以雷達監視著這支日本艦隊(已無法目視),四具柴油引擎依舊賣老命的榨出最高航速,以求能殺到他們前方。
同樣在2340時,他們已得知信濃號大幅轉向朝西方航行,就在射手魚的左舷(但還是無法目視)。
時間更替,11月29日0000時,射手魚依舊以最大航速狂飆著,但他們並不知道的是:他們現在比信濃快!
一直到0230時之前,射手魚與信濃各自做了一次航向更改,雙方的航線交錯之後(信濃先大幅轉向朝西航行後,射手魚在時間更替後也朝西航行),射手魚變成位在信濃的左舷。
0231時,射手魚再次發現到目標,但是航向維持在275,還是抓不到好位置射擊。
0256時,目標再次大幅轉向,朝著航向210。
0300時,恩萊特隨即下令射手魚轉向航向030。
0303時,射手魚轉向正東090,兩分鐘後射水魚下潛。艦首六具魚雷發射管裝填注水完畢待射。而恩萊特也記住了前輩的告誡:把魚雷的定深定的淺一點,他將魚雷定深定在10呎。
(因為早年的魚雷性能不穩定,常常有魚雷滑過目標船底的情況,恩萊特本身也碰過。)
0310時,目標轉向朝向南方航行,艦身整個打橫在射手魚面前,給了射手魚絕佳的射擊角度。但是原本在右側的驅逐艦似乎是發現了射手魚,衝了過來。
射手魚下潛至62呎,就讓驅逐艦在頭上滑過後,隨即上浮至潛望鏡深度,以八秒鐘的間隔朝向信濃扇狀發射6枚魚雷。
這6枚的其中4枚,各自在信濃號上開了個大洞。
0316時,魚雷的爆炸讓艦尾的冷藏間、主機艙與軸密封艙、艦身前中段的兩個艙間迅速進水,而定深10呎的決定,也恰好擊中舷側裝甲板上端的接合縫,讓舷側裝甲無用武之地。
第一發魚雷的爆炸,瞬間就把冷藏間上頭水兵住艙的士兵一並捲入,這群士兵就在睡夢中死去……。
第二發魚雷擊中軸密封艙,使得海水迅速湧入輪機艙。
第三發魚雷的爆炸,迅速讓1、3、7號鍋爐間停擺,也波及到原本就已經很脆弱的水密隔艙。
第四發魚雷,毀掉了空氣壓縮機,也把高砲彈藥庫捲入爆炸中,也使損管停擺。
雖然損管人員以生命換取艦體的水平(損管人員在抽水機間搶救到最後一秒),但低劣的施工品質始得原本劇烈的進水更是變本加厲,還是無法挽回信濃的命運……在海面掙扎了7個小時,信濃號歷經了17個小時的處女航,在1055時,於潮岬外海48公里的海上沉沒,阿部艦長秉持著前輩的傳統與艦共存亡。(爾後追封為少將,真是諷刺啊)
(射手魚號全體成員大合影)
而射手魚確認兩發魚雷命中之後便緊急下潛,躲避驅逐艦的深水炸彈,執行完後續的巡弋任務後,平安返航。
恩萊特也因”擊沈敵軍兩萬八千噸級航艦”的功績獲頒海軍十字勳章。戰後調查才得知信濃是一艘足足比厄色克斯級航艦足足大上兩倍的巨型航艦。(註)
1945年9月2日,依舊是射手魚號艦長的恩萊特,在密蘇里號旁親眼見證了日本的無條件投降。
戰爭結束後,他擔任第31潛艦部隊的指揮官(1949~50),潛艦補給母艦”富爾敦Fulton”艦長(1953~54),大西洋艦隊潛艦部隊參謀長(1955~57),以及美國海軍第一艘飛彈巡洋艦”波士頓Boston”的艦長(1959~63)。
(原是CA-69的巴爾地摩級"波士頓號",在安裝梗犬飛彈後,搖身一變成為CAG-1)
恩萊特在1963年退伍後,還在諾斯洛普(Northrop_Corporation)擔任長距離導航系統(OMEGA_Navigation_System)的設計顧問。
2000年,90歲的恩萊特安詳過世,長眠於阿靈頓國家公墓。
參考:
http://en.wikipedia.org/wiki/Joseph_F._Enright
http://www.history.navy.mil/photos/pers-us/uspers-e/j-enrigt.htm
註:信濃號的排水量雖與大和,武藏相同,但是上頭的飛行甲板與電梯為了達到抵禦500磅炸彈的攻擊,所以採用鋼材,若信濃得以成軍,總排水量有可能突破72000噸直逼75000噸的驚人數字,而這個驚人的總排水量,一直到美國海軍的核動力航艦"勇往Enterprise (CVN-65)"服役後才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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