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一名曾赴越作戰台灣特種部隊老兵的越戰故事:
特種部隊隊員每一年度配合季節,都有不同的訓練項目,而每一項訓練結束,都會休假以便休息或整補,不過休假前必須填寫去處,以便緊急召回歸隊,因此當時特種部隊隊員都有隨時出任務的心理準備。1965年下半年某一星期假日,我回台北休假,下午返回住處,還沒進屋即有鄰居前來轉達憲兵曾經來過多次,通知筆者立即銷假歸營報到。我馬上回龍潭中興營區(今國防大學現址),歸營之後上級長官立即召見徵詢赴越作戰意願。
我出身為滇緬邊區游擊隊,1960年已在滇緬邊區加入情報局游幹班,1961年國雷行動(編按:取 經國先生之「國」及當時CIA台北站站長雷克萊恩之「雷」個一字為代號。)隨夏超總隊長撤退來台,補訓(以軍官基礎教育為主)後升少尉,並改分發特種部隊第4總隊5大隊。由於我來自中南半島,熟悉該地區事務,也能適應那裡的環境,加上在滇緬邊區時有8次實戰經驗,當時想既然今生走上從軍路,成為一介武夫,除了為國犧牲奉獻之外,別無所圖,再說軍人前途在戰場,能再度披掛上陣重回中南半島,機會難能可貴,縱然戰死沙場,也無所畏懼!
由於赴越作戰為最高機密,因此同意赴越後立即以調訓名義離營,連直屬長官也不知我真正的任務,隨即被送往任務整備中心隔離,那是一個在龍潭附近山區隱密的小營區,詳細位置至今我仍不清楚。在那裡以一個月的時間,接受美籍教官的勤前教育(隨堂有翻譯官),課程包括「認識越南、越共,瞭解任務,整理裝備,心理建設」等項,並學習使用當時一些美軍現役裝備,如:M16步槍、M79榴彈槍、夜視鏡等。在任務整備中心期間,為了避免洩漏機密,任務小組全體組員必須與外界隔絕,也禁止對外通信或聯絡,組員間都不使用姓名,只稱呼代號,也不對其他人交代自己的部隊等背景,不過應都是特種部隊成員。所有組員活動均侷限在營區特定範圍之內,任何人不能例外,營區除了圍有鐵絲網外,還有憲兵嚴密看守。後來才知,我那一批赴越作戰計畫叫「神鷹專案」,其他梯次各有不同的專案名稱。
經過一個月準備後,於1965年底某時專車南下屏東空軍基地,著美軍制服和全副武裝(包括步槍、彈藥和背包等美式個人裝備)背著降落傘,穿上救生衣,筆者與任務小組共8人搭乘台灣空軍C-123運輸機,漏夜前進越南。由於沿途氣流不穩,飛幾忽上忽下,讓隊員們吃盡苦頭,歷經8個小時的漫長飛行,終於在清晨時分,降落在西貢附近的邊和美軍機場(越戰時期美軍在越最大空軍基地),為了不讓越共間諜或媒體記者發現,隊員經由空橋管道進入一間鐵皮屋休息,經過梳洗、用餐,即大睡一覺,補足睡眠,傍晚時分起來用餐,並聽取任務簡報(由特種部隊的聯絡官任翻譯),入夜再轉乘美軍CH-47直升機,直接空降北緯17度的停戰區附近目標區,正式踏上異國征戰之途。
雖然越南是一個高溫多雨的國度,因筆者與任務小組抵達越南時間已是年底,氣候已漸有些涼爽,尤其早晚溫差甚大,隊員們除了要攜帶一支M16步槍、一支手槍、數百發子彈、數枚手榴彈、一把刺刀、一支圓敲、兩個水壺、一件防彈背心、一件雨衣、一個睡袋、一頂蚊帳、一個急救包、一個手電筒、數件換洗衣物、隨身罐頭口糧,以及團體共用裝備,如夜視鏡(由美軍提供,於夜間供狙擊手或衛兵者使用)、照明彈、望遠鏡、榴彈槍、短波無線電發報機、收報機、手搖發電機(最重的裝備,發電時還要數人接力使勁搖)、照相機等裝備。這麼多的裝備壓得每個人喘不過氣來,運動時的辛苦情形可想而知,不過時間一久也就逐漸習慣。
任務小組唯一任務為執行偵察搜索,目的在偵察敵人的砲兵陣地、彈藥庫、補給設施等,生存法則基本要求:不進村莊、不走道路、避見他人、避免戰鬥,所以不得與外界接觸,縱然是友軍也不例外,僅有在每天約定時間才發無線電報回報。任務小組活動路線是從北緯17度停戰區附近,往西南方向前進,即沿著越寮、越棉邊境的胡志明小徑沿路搜索越共蹤跡。一旦發現敵蹤,先行跟蹤,等到越共停頓時才呼叫空中攻擊,不過畢竟炸彈不長眼,呼叫完畢必須立即撤離。任務小組僅能靠著美軍提供的二萬五千分之一附等高線的任務區軍用地圖,獨立活動在杳無人煙的蠻荒世界裡,隨時與深山裡的越共游擊隊、以及山中的原始住民,如毒蛇、猛獸、陷井、螞蝗、蚊蟲、毒性野生植物等為伍。任務小組組員除了本身的游擊作戰專長外,還分別具有軍醫、通訊、爆破(工兵)、步兵、砲兵、裝甲、運輸等各陸軍兵科專長,以便因應各種戰況。
任務雖然辛苦,好在所需物資或裝備不予匱乏,只要一通無線電報,夜間空投作業即可送到,因此任務小組在越南戰地還渡過一個難忘的「聖誕節」,即使任務小組身處叢山峻林,照樣可享受到由後方送來「熱騰騰的火雞大餐」,外加美國品牌啤酒,美軍後勤服務的確讓人窩心。每個月也有一次休假,不過為了保密,美軍總是用直升機把任務小組載到一些駐有美軍特種部隊的偏僻鄉村,除了休息還順便整補。有時候自己也覺得,為美軍做事真的值得,因為你該有的福利和享受,一項也少不了,能有這種機會,縱然犧牲性命,也毫無遺憾!
不過火雞大餐,也不是白吃的,因為剛吃完火雞大餐,還來不及消化,遺憾的事終於來了,與越共第一次交火,我就不幸掛彩小腿中彈,也為加入越戰劃下休止符。為了隱匿任務小組行蹤,原則上不主動交火,第一次遭遇越共是在到越南一個多星期,在某處山谷遇越共埋伏,越共開槍後任務小組立刻由山腰迴避迅速脫離。還有一次遇上越共在溪中洗澡,任務小組則是繞路避開。
而掛彩那天(1965年12月26日)是第一次與越共正面交火,當時任務小組摸黑前往一處目標區,進行偵察之際,隊伍前進到一處鞍部,時間約在凌晨4時30分左右,前方斥候以耳語回傳「前面發現狀況,隊伍就地暫停」,等大夥靜止之後,狀況果然來臨,在任務小組周圍竟然出現越共對話聲音,組長立即下令向後撤退,可是仍被越共發現,馬上詢問「什麼人」?任務小組成員立即以越南語回答「自己人」。越共接著又問「口令」,由於我方答不上來,只有幾秒鐘的時間,緊接著一陣槍林彈雨就伺候過來,任務小組別無選擇,只好一面還擊,一面拔腿就跑。越共除了以AK-47步槍射擊外,還丟手榴彈,我任務小組立即丟還他們。很不幸的一名任務小組組員因腰部中彈而陣亡,他中彈後其他組員還背著他跑了數百公尺才斷氣,最後只好將他埋在越南的叢林中。
在撤退瞬間筆者不幸掛彩,當子彈穿過小腿之瞬間,腿部只感到一陣灼熱感,並沒有太痛苦的感覺,不過受傷後仍然跟隨大夥們跑了40分鐘,沒有發現任何異狀,也未感到有何不適,只覺得高筒野戰靴裡似乎進了水,可是任務小組剛才所經路線並無溪流,怎會有水呢?正感疑惑之際,小腿感到有點刺痛,直到天亮終被戰友發現流血,由於失血太多,再加上疲累過度,我竟然昏過去。醒來時人已在峴港美軍野戰醫院,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美麗的美國護士,心中可說是無比的興奮,因為這是三個月來首次見到美女,而且就在眼前好像作夢一般。在峴港休養2星期後傷口已痊癒,美軍連絡人員問我要不要繼續任務,還是要回台灣,這時已無心作戰於是提早整裝回國,約在1966年春節(1月21日)前搭美軍C-130運輸機回到台灣,從此擺脫慘酷無情的越南戰場,也結束了3個月既短暫而又難忘的「越戰歷險記」。回國後也調離原單位,轉至一般陸軍單位,也未與舊識聯絡,三十多年來參與越戰一事早已成為深藏心中的回憶。
後記
由於台灣特種部隊成員參與越戰,都是在高度保密的情形下進行,整個計畫的細節至今仍是迷團,例如:當初台灣與美國協定派遣特種部隊的計畫內容?在越任務規畫?戰果如何?計畫時間、參與人數、陣亡人數等都是一連串的問號。